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萍措卓玛:一个实习医生在考虑要不要回西藏做文创|三明治

李梓新 三明治 2021-09-11


文|李梓新



读复旦大五的藏族医学生萍措卓玛,在五年前创办了一个叫“趣觅”的公众号平台,像“三明治”的理念一样,记录普通人的故事,也发掘青年的文化创造,只是她的报道对象聚焦在藏族人身上。

 

萍措出生于医生世家,爷爷奶奶是西藏的第一批西医。但是学医对她来说却是件痛苦的事,大三时她休学一年,试图进行自己的探索。现在到了毕业关口,在上海各大医院实习的她,同样在思考着是否回西藏行医,还是彻底把“趣觅”作为一个文创事业。

 

我们还聊了藏族青年对流行事物、对越来越快速的电子化社会的接收和适应方式,聊了聊像萍措这样到内地中学“西藏班”读过的孩子。这些都是我们不太熟悉的角落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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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为节目内容节选



一个实习医生在考虑要不要回西藏做文创


大五的藏族实习医生的生活

 


李梓新:本期我邀请了我的藏族朋友萍措卓玛。萍措是在复旦读大五的医学生,现在在各大医院实习,我好奇医生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。

 

萍措:我们现在在上海各大医院的科室里轮转,一般的作息就跟医生一样,但现在只能做一些辅助性工作和一些基本的操作,对整体的医疗氛围、医生工作状态以及医院的环境都会有比较充分的了解。


 

李梓新:除了实习医生这个身份,她创办了一个公众号叫“趣觅”。这个公众号已经做了大概五年,记录了很多藏族人的故事。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做趣觅?为什么会有这个构思呢?

 

萍措:成立的目的是希望能够从一个藏族青年的视角去记录藏地人物故事。其实在当地人的记录也有很多,可能是一些小说或者新闻报道的形式,而这种用第一人称的描述方式讲自己的故事的机会还是挺稀缺的。刚开始时,我走在上海街头,会随便进一些藏餐厅,然后问里面的服务员他们的人生经历。之所以注重人生经历,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人生当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期。尤其是从西藏到了内地之后,我会觉得某种程度上像一个“夹心人”,到哪里都会觉得格格不入。等待我们的选择可能也就是回家乡当公务员,是很单一化的曲线,不知道人生可能还会有哪种另外一种活法。我们在做选择的时候,很多时候也会根据同族人的共同经历来取舍。因此当时就有了成立这个平台的初心,想把一些不同的人生经历分享给大家,也能启发大家足够有勇气去追逐一些不一样的人生轨迹吧。

 

李梓新:这跟三明治的初衷也很接近,不过你更加浓缩到藏族人的群体,我觉得这是特别有意义的事情。我注意到趣觅这个平台时候,看了很多有意思的藏人故事。后来注意到内容跟青年文化和艺术的结合越来越多。那么它是以故事记录为先导,还是在慢慢充当藏族青年文化的推手?

 

萍措:刚开始,我的确会对每个个体的故事很感兴趣,类似于前两年,我一直在记录这样的个体故事。后来我可能会更想有一些自己想法输出,而不是单纯的记录,所以方向和定位上也会产生一些相应的变化。

 

李梓新:说起那里的年轻人,你最近在介绍一些青年的文化艺术家。他们在做一些实践的时候,你感觉到他们受到地域的限制大吗?他们对欧美,或者对非洲,甚至对印度文化的吸收,目前他们能够接收到的这种程度是什么样子?跟现在北京、上海,做青年艺术的人相比,这些藏族青年艺术家接受的文化,可以吸收的东西有什么差异吗?

 

萍措:我觉得一方面,是电子技术的兴起,全球化在西藏也不会有太大的局限性。但另一方面,他们每天经历的还是藏文化的语境,所以在他们的作品中,还是会更多回顾一些自己成长的经历,突出一些藏文化元素。

 

李梓新:会更空灵一点,或者对生死的问题的探索更多吗?

 

萍措:少部分会探索精神层面,但大部分还是认为某个图形,或某个概念比较酷,会按照这种视觉呈现方式来表达对“酷”的追求。




西藏的独特呈现


 

李梓新:导演的万玛才旦的这些片子在你们看来,呈现了什么样的一个西藏?

 

萍措:我觉得他的很多作品的创作背景,会有他成长过程中的乡土记录,所以很大程度上在那种人物的互动当中能找到很多共鸣。只是在时代背景上,可能会往前推一些。

 

李梓新:现在不像是影片里面展现的那样一个时代。

 

萍措:是有改变的。比如像人工作的背景墙,这都一度是在藏区历史上非常经典的一些文化现象,这些现象现在也不会特别多了,但在看的时候,大家都知道这以前存在过,经历过。

 

李梓新:你愿意写的西藏人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?或者你比较喜欢写什么样的西藏人?

 

萍措:我刚开始看谁接受,我都可以写,因为我那时候真的是觉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,每个故事都值得被讲述。我那时候都不玩微博,但为了做公众号,我就注册了微博,然后关注了很多藏族里面的人,类似于大V吧,我给他们一个个发采访邀请。大家都很耐心,可能也都是藏族的原因,会愿意支持。像一些很知名的民间歌手,从来没有人写过他们的故事,可能大家的认知还没有到这儿吧。我邀请他们的时候,大家都会很热情地回应,然后我会给他们打电话,觉得很有亲切感。我们会聊两三个小时,然后把采访过程记录下来,这样就积累了一批最前期的粉丝受众。

 

李梓新:那你最有印象的受访者是谁?

 

萍措:这个受访者,到现在也是我一直都会经常关注的对象。是一个得了小儿麻痹症的女孩。在她身上体现的热情和对生命的积极,真的令我望尘莫及。她本来也有跟我们同样的机会到内地学习,但是因为一些家庭纠纷,还有自身疾病的原因,这个可能性对她言就是完全没有了。但直到现在,她还在非常认真地生活、工作。当初我也是替她做了一次筹款,有很多人帮助她。她也来过我家,我们家里人招待了她。


 

李梓新:作为一个年轻人,从最早接触的故事里,可以获得一些启发和一些养分。但是实际上自身的迷茫我觉得还是要自身解决的。这个过程有时候持续时间还特别长。你当时的修学迷茫期,最终如何阶段性地散去?

 

萍措:我开始做公众号之后,后来也给一些实体杂志撰稿。这期间也有人表示愿意投资,后来也是草草结尾了。我真的做过我觉得我能力范围内所有的尝试,我也申请过转专业,因为我在想医学这个专业的确不适合我。但是我们学校对转专业的要求还蛮严格的。我家里人当时也不允许我转专业,因为我们家里人就是学医的。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可以接受“我不当医生”这个事情了,但是他们也没办法接受我就这样退学。我从小到大都是成绩特别好的,所以他们还是会希望我有文凭。

 

李梓新:那个时候你甚至想过直接退学是吗?那当时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?仅仅是记录?还是你已经通过这些受访者,看到你更愿意去接近的状态?

 

萍措:我觉得那时候真的很想写本书,但是可能关注的领域在出版方面也会很难吧。后来想做的事情大部分也是跟文化领域有关的。

 

李梓新:五年来你大概写过多少篇这样的报道?

 

萍措:我没有数过,可能几百吧。

 

李梓新:那这个事情如何变成你现在生活中的一部分呢?

 

萍措:我知道除了在医院里被叫做医生的这个身份以外,我有另外一个身份,我有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。这种感觉会让我挺激动的。

 

李梓新:你从中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态势?比如说藏文化,尤其是藏文化跟当代文化结合,它是什么样的存在?是不是还是有机会被扩大?

 

萍措:藏文化也分为很多类型,像是非遗手工艺、戏曲类,或者其它的艺术表现形式。还有一部分是藏地信仰中的一些哲学思维方式。现在说藏文化跟商业结合的时候,会探讨得多的是对一些工艺、一些符号的再利用。

 

李梓新:像趣觅这样的平台不多,我相信肯定还是有很大的空间的。我更感兴趣的是你这个平台呈现的很鲜活的青年创作者,以及他们跟当代性的结合。这种当代性,特别是青年本身带来这种创业冲击,给我的感觉是一种很新鲜的衍生。我个人的观察,大陆现在的文化事业里关于藏文化的东西不那么多,而这种“不那么多”,不是藏文化本身的问题。

 

萍措:对,可能也在乡土的地方也有人在做,但是没有什么平台能够让他们的故事被人知道。我觉得我起到一个信息聚焦的作用,这个环节很重要。

 


李梓新:我觉得谈乡土,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题材,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它非常重要。乡土如何去尽可能摆脱商业化的影响?我们知道商业很必要,是流通的机制,但商业确实带来对文化的一些扭曲和变形。你的这个平台还处在一个不那么商业化的时候,能去呈现比较本源的一面。当然,对于你个人来说,这个项目要进行下去,也面临商业的问题。你你是怎么考虑的?如果你真的不做医生,去全职做这个平台,你会担心生计问题吗?

 

萍措: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想好,但我还是不想太商业化。或者找到一些更有创新性的创业可能。但也会做好心理准备,不把这个平台当做所有的收入来源。如果这样,它的抗风险性还是很弱的。

 

李梓新:我看到一些你的尝试,有些跟课程的联动,你们也策展,去推动一些项目。我觉得随着平台的影响力,以及你能够连接到的一些资源,我相信这个东西还是有一定的机会去探索。

 

萍措:现在平台上的所有的产品,我也是帮一些手工艺或者农牧民合作社做代售,我没有自己研发过产品。我也可以尝试一下自己研发产品这条路。感觉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,包括一些优质的影视内容制作。

 

李梓新:我相信这个应该有蛮多挑战,你有准备迈出这一步吗?

 

萍措:我之前一直在比较犹豫的状态吧,但我觉得现在还蛮有勇气了。

 

李梓新:如果迈出这一步,你是希望在上海,还是回到西藏去?

 

萍措:我很想回到拉萨。


打破刻板印象


李梓新:马金瑜事件之后,大家对整个藏地好像又有了一些刻板印象。你在做这个平台的过程中,会不会也要去承担打破去刻板印象的使命?

 

萍措:对,我觉得我一直都在努力地打破刻板印象。

 

李梓新:那你怎么看待藏地妇女本身的生存状态?

 

萍措:我觉得其实妇女的处境都是不尽相同的。女性身份本身就是弱势的,只不过在上海的表现形式、在拉萨的表现形式、在西藏的表现形式可能会不一样、大家在境遇上难免有一些不同,但它的本质都是一样的。

 

李梓新:所以你觉得回西藏之后,会做些事情去为女性争取一些地位和空间,是吗?

 

萍措:其实在西藏,大部分女性的地位还挺高的,话语权也会比较多。村落里面,由于生产力和生产工具的原因,女性是弱势的一方,但我相信这样的问题就算在上海也是一样的。把暴力作为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,我相信这肯定是所有的人类社会在发展过程中必然要面临的问题。

  

李梓新:夏天你回去,你先最想做的推动的头几件事情可能会是什么呢?

 

萍措:现在有几个方向,一个是推动一些当代艺术在西藏的活动,尤其是艺术理论上的思辨。这一方面,还是需要长时间的投入,之后也能够输出一些作品给大家。另外,我可能会对做一个品牌会比较感兴趣。因为做公众平台,每一个报道的案例我都会深度的了解他们,也会了解他们在做什么,所以我可能可以作为类似于策划或者创意的提供者,加入到别人的项目中,承担一些角色。

 

李梓新:你会想打造一个自己的空间吗?一个青年文化空间,第三空间之类的?

 

萍措:之后应该也会吧,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空间其实在拉萨很多了,主要是咖啡厅为载体的。所以我会更想研发一些活动,这个场合并不需要被限制,只不过里面的内容是真的可以很独特的。


 

李梓新:你们还刚推出了藏文字体设计课,我觉得很新鲜,这些还是很好的,那你觉得藏族青年他们现在对这种这么电子化的适应度怎么样?

 

萍措:对,大家还是可以看到一些藏族的内容制作者,一些短视频平台的创作者,他们还是更多地抱着某种随遇而安的态度。可能会没有什么太多的计划性,按照心情来走。

 

李梓新:比如抖音这样的平台是一个所谓的世界浪潮,而在一个其实本身很有独特文化的地方,它的渗透和进度是什么样?

 

萍措:在本土化的过程当中会发生一些很有趣变化。比如说可能一些讲藏语的主播,在直播的过程当中,双方也会随时讲藏语,里面就可以调侃出一些非常有趣的笑话,这些都还蛮有意思的。

 

李梓新:我刚刚说的民族性,或者说地域性,在我看来,它不像我们今天似乎把“民族”当做一个特别重特别高的词。在我看来,我们潮汕人也算是一个民族,因为我们那里也曾经极大地抵御翻译外部的商业化侵入。这种过程我是很感兴趣,我会去分析它可能带来的社会上的种种变化。

 

萍措:我觉得我可能就是一个一定要追根究底的人吧。所以现在我们在做的这些事情,我希望几十年以后回望过来,有一定的在当时的社会发展阶段的突破性意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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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嘉宾




萍措卓玛


复旦大学医学生,公众号“趣觅”创始人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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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目音频编辑:备备

片头原创配乐:李其乐(15岁)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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